花朝节那天,宋俭与几个同窗相约上山郊游猎。
半大的小子此时御射却已娴熟,就这么纵马在林间疯跑了一日,夕阳西下方才兴尽回转马头,溜溜达达向山顶的报恩寺去接自己前往进香祈福的妹子。
这一日多有内眷出行。宋俭随手在寺外一株参天的老树上栓了马,没走两步竟遭一蹴鞠劈头打来——被他挥掌一截,砰然弹落在地,又因山势倾斜而骨碌碌复滚回脚下来。宋俭拿鞋尖拨弄上头五彩的穗子,只见缝在最外层的皮革也被染成红色,料想它应当是专做来给小孩子们玩的。
便将球颠起在原地候着。
果然不多时便从寺院里跑出来一群嘁喳着说话的童稚。见那蹴鞠就托在人家手里,自以为闯下祸事,纷纷露怯,驻足聚成一团推搡起来。
宋俭不由一阵好笑,心底里却又觉得十分无趣。
已经要扬手将球抛还,却看终于有个倒霉蛋儿正哒哒哒地迈腿跑过来。
时天边云霞烧得如火,小东西一身红褂子金项圈,玉白额头上艳红的朱砂印记格外惹眼。
原来还是个小双儿。
这小双儿有一对灵气的圆眼睛,瞳仁黑白分明,像沁水的珠玉,面上一点不见畏缩神色,颇好奇地往宋俭身后的马匹身上瞧。
“哥哥,这个是我的球。”他在宋俭腿边儿上站定,抬起脸来脆生生地叫哥哥。
宋俭心里立刻就有些受用。本身自家也是有个嫡亲的妹子,性格却泼辣好强,着因年岁相差不大,几乎是一路吵闹长起来的,别提她能这样甜丝丝地叫自己哥呢。
便也没难为这嘴甜的孩子,把球递了去,自己就要往上走。
岂料迟迟没听着小双儿从身后赶上来的声音。
回头一瞧,只见他怀里抱着球,仍旧在看马屁股上驮着的竹笼子——里头关着已经死掉的野鸡和一只腿受伤的兔子。
眼看被主人家发现了,还咧开小嘴冲着宋俭笑,一侧门牙缺着:“哥哥,我想摸摸小兔子。”
“不给你摸。”
小双儿瞪大了眼。他平常这样同大人撒娇百试百灵,显然没想到就被干脆地拒绝了,好一阵才瘪瘪嘴:“哦……”
还是不死心地跑到马屁股跟前,看着那笼子:“哥哥,这个是小公兔还是小母兔?”
宋俭一阵头疼,这会儿又觉得有个嘴甜黏人的弟妹也不是那么美好了,不为所动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个跟你一样的双儿兔呢?玩你的去,那马脾气可不好,再站那儿,仔细它尥蹶子踢你。”
那马配合地打了个响鼻,甩着耳朵。
小双儿终于像个兔似的蹦跶着走开了,火红的衣摆在身后一扬一扬。
“喂,你又看哪家姑娘呢?”宋小妹却是等不及兄长进去找,已经招呼下人去赶车,自己走出了来,悄悄地绕在宋俭身后,冷不防出声道。
齐国公与永定侯向来不睦,双亲的耳濡目染使得孩子们也天然划出阵营来,她循着宋俭的视线望去,脱口冷笑道:“噢,是徐槐安呀!”
“四艺女红以后练得再好又能怎样,”小姑娘抬着下巴不屑道,“天生是个蠢的,不会看人眼色,我记着也有七岁了吧,听说府上西席怎样骂他都还乐呵呵的。”
说罢又想起些隐秘的传闻,车也不上了,便附在宋俭耳边悄声说:“诶,我听说他娘当年生他的时候早产,又正和婆婆、和外室斗得凶,本来藏了三个月的胎,结果诊出来是个双儿,养在这寺里快一岁才抱回去,说是冬天生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是吗,”宋俭没责备妹妹乱嚼舌根子,只翻身上马,漫不经心挑眉笑道,“怪不得是叫槐安。”也果真是属兔的。
晚间回了府上,宋小妹就将那只徐槐安惦记了好久的兔子要去,兴冲冲地说要自己喂。
宋俭还跨着马,闻言一把揪住兔耳朵,从竹笼里给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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