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顽喝到半夜,踩着宵禁往太学赶,好在齐苑今日很讲义气,自行找个客栈凑合睡一觉,给好兄弟腾地方。
曹懿围着学生的寝屋看了一圈,一切都未有变化,一屋两床,中间摆着张桌子,两旁立着二人的衣柜书架。他一眼就认出李顽的位置,倒不是李顽真是只会撒尿占地盘的狗,床上都是他的味,叫人一闻就能分辨,而是床脚扔着的衣服眼熟,是曹懿亲手给他缝的。
曹懿叹口气,心道这屋子真乱,不该没事就骂李顽是狗,便是狗窝也比李顽的床榻规整。
他一边嫌弃,一边条件反射性地挽好袖子,开始给李顽收拾房间。
收拾到一半那始作俑者满身酒气推门而入,曹懿回头一看,便被李顽扑了过来拦腰搂住,脑袋扎他怀里撒娇,说可想死他了。
“也就两个时辰不见,你想什么想。”
他把李顽脑袋推开,还有些生气,倒不是气李顽,而是气自己沉不住气,方寸大乱下平白无故丢了回人。
李顽嘿嘿愣笑,自言自语道:“就是吃醋了。”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得意洋洋地往曹懿眼皮子底下一塞,示意他打开看看。曹懿只觉好笑,打开一看,原来是只被打包好的桂花鸭:“给我带这个做什么,刚才不是吃过了?”
李顽酒意上头,脑袋有些沉,只手肘拄在桌上,下巴托腮,专注地盯着曹懿:“刚才饭桌上,鸭rou你才夹了三筷,还有一块没吃完,虾吃三个,金丝南瓜饼是我专门给你点的,你也未动一筷,压根就没好好吃。”
他眉眼一弯,眼中尽是笑意,把那鸭往曹懿面前一推,示意他吃就是,曹懿心头酥酥麻麻,看了眼李顽,朝他招手:“瞧你刚才也食不下咽,一个劲流冷汗,过来一起吃。”
李顽笑嘻嘻凑过去,二人把鸭给分着吃了,李顽这次吃相有所收敛,未在狼吞虎咽,曹懿评价道:“味道没变,还和之前一样。”
李顽没吭声,撩起眼皮看眼曹懿,想起方才贺鸣告诉自己的事情,心中苦涩不堪,只想把曹懿好好揉进怀里。
“你家在哪儿?我明日陪你去看。”
“不必,我今日去看过,封条还贴着,门上结了不少蛛网,不知里头还是不是我走时的样子。”曹懿神情平淡,提起往事也瞧不出是否伤心,把余下的鸭rou撕碎,留着明早给李顽泡粥喝。一抬头却见那人盯着自己看,眼中目光闪烁,带着同情怜悯,他还未说什么,李顽倒是先替他委屈一场。
“你这么难受做什么?”曹懿好笑地看着他。
李顽眼眶通红,心中不是滋味,只把人搂住,头挨着曹懿肩膀蹭了蹭。
二人虽从未仔细说过,可到底朝夕相处十年,李顽多少对曹懿的家事有些了解,知道曹懿当年家中经商,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也曾在这太学中读书,出入小厮相随,玩在一处的也都是世家子弟。一朝家道中落,十七岁的曹懿变卖家中财产为父亲翻案,可惜求门无路,昔日交好之人俱是对他避之不及,温如晦倒是有心相帮,耐不住其父想要明哲保身,勒令他不许插手。
最后曹懿父亲死在狱中,留下孤儿寡母,彼时曹懿已为父亲的事情殚Jing竭虑,散尽一身家财,无奈只得带着病中的母亲回流州老家,落得个当人男妻的下场。
李顽心中清楚,曹懿送自己上京多少包藏私心,反正二人最开始也是因利益绑在一处,他不介意被曹懿利用,可临走时那番叮嘱,却让李顽窥见猜疑利用下的一丝真心,在疑惑不解下竟品出喜悦——曹懿在意他。
那一刻防备是真,算计是真,感情却也真,李顽心中再容不下别人。
他在京中站稳脚跟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当年曹家之事,如今有了眉目,可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无人冤枉曹懿父亲,当年的事情是他自己站错队,上错船,害怕牵连曹懿母子,才心甘情愿站出去当了替罪羊。
贺鸣只劝李顽收手,不要再查下去。
李顽心中茫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曹懿怎么办?
就像李顽会在做噩梦时喊娘亲,会抽抽,曹懿也有被梦魇住,被困往事之时,梦中一样隐忍不发,口中喃喃喊爹喊娘。每逢至此,年幼的李顽便会笨手笨脚,拍拍曹懿的肩膀,又或者是缩成一团,挤进曹懿怀中给他抱着。
曹懿这些年来,就靠这个念头撑着,若此时给他知道,他爹没被人冤枉,一切都是自找的,只怪运气差站错队,叫曹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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