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国内半月前传得沸沸扬扬,南夏战败,割地赔款、商贸通关、公主远嫁和亲。和亲的队伍万里飘红,跨荒漠远山,浩浩荡荡的人马走进蛮族皇城。东胡民风彪悍,街上的人不顾礼风,挤作一堆趴着头看这华贵细丽的绫罗车轿、金银鞍马、朦胧月纱后娇玉女子的莹莹身影,都想一瞥南人的样子,嘴里不停啧啧称奇。
东胡国蛮荒贫瘠,百姓糙皮野性,风俗随性,少有金贵的南人出现,在此和亲之前,东胡皇城内唯有与南夏互为交换的王爷之子作为质子长居于此。南府偏僻少有人去,质子爱静不愿见人,东胡王对此事不上心自然无几人见过质子真容。
如今,南夏战败,公主与东胡王的婚事盛大隆重,质子也理应出席。冷峻皇宫内少有的张灯结彩、满目红绸,庆功迎亲宴会上族亲官员欢聚一堂,一同看着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进殿。女人长裙盈坠,腰肢纤细,乌黑青丝伴金钗摇曳,薄纱下的面庞若隐若现的婉柔娴静,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仿佛仍带着南边烟雨楼台的情调,在这粗粝的沙尘风中格格不入。
缓步进殿的女子余光缓缓看过这些粗犷不羁的胡人,脸上笑意渐渐消解,直到她看到人群中一袭南装的男人,脚下红鞋才略微顿了半步。男人淡衣广袖,面容似玉柔和,神态克制奉礼,此时正垂眼抬手制止了旁边侍女想要倒酒的动作。在这一众粗汉之间,男人有礼的举止显得有些刺眼。
男人喝不惯胡人的烈酒,只坐在位子上面色凝重的看着从南边而来的至亲一步步走到他国国王面前屈膝行李。
东胡王人高马大、孔武有力,脸庞上冷峻酷烈的双眼加上那更显凶悍的络腮胡看起来凶恶至极,此时却难得对着远道而来的女人露出笑容。那双带着茧的手握住公主的手,看似稍一用力就可把那柔骨捻碎。质子看到不等礼毕东胡王就已大手揽过公主腰肢,惹得红裙裙摆纷飞,他的眼神立刻变冷,隐在广袖中的手渐渐攥拳,愤怒于这些蛮人向来如此的粗鲁无礼。
战败之际,南夏人本势弱,殿中的两个南人只能对这些无礼的行为闭口不语。看到与东胡王一同坐在大殿之上的公主向自己投来目光,质子为安抚她的心绪,立刻朝她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谁知,这个短暂的眼神交流被王座上的国王看到,质子脸上露出带着暖意的微笑让东胡王危险的眯了眼,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位常年不怎么出府的沉寂的质子。
宴会结束的快,众人晓得春宵千金,且东胡王也并不掩饰的直接拉起了本坐在位子上的新王后,当众揽搂抚摸着女人细腰,在她微微向后躲闪的间歇嚣张的笑着吻了吻那颀长白嫩的脖颈。
宾客渐散,质子站起身看到这荒唐一幕、听到公主有些抵触的微弱声音,立刻气的脸色发青。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中指甲用力到嵌进手心,脑袋里残留的理智让他最终步履艰难的退出了大殿,离开了皇宫。
谁知,第二日一早,新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宣他入宫。
再次见到亲人,男人立刻注意到王后面容憔悴,发红的眼眶中早已蕴满的泪水在不停打转。衣领遮不住的白皙脖颈上若隐若现触目惊心的道道红痕。目及所见都让他不敢想象昨夜她到底在宫中遭受了什么。正当他想到这些,女人已经屏退宫中下人,只留下南边跟来的心腹。她从座上站起身,提着裙两三步跑下台阶,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男人的怀里,双手紧紧抓抱着他不让他离去,带着深深恐惧的声音中哭腔明显,“堂兄!……”
虽贵为南夏公主、东胡王后,但说到底不过是个被父辈牺牲的不成熟的小姑娘。男人感觉到怀里人娇弱身躯不停瑟瑟发抖,用力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于是也不顾礼节,紧紧环抱住这多年不曾见过的妹妹,“堂兄在……”他一下下抚摸安慰着那颤抖的后背,心痛的看着女人肌肤上的重重伤痕,轻声安抚,“别害怕……”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空旷寂凉的殿中,直到感觉到女人啜泣的声音渐弱,质子才抬手温柔的擦掉女人眼角眼泪,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殿中两名面色沉重、沉默不语的侍女,慢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公主殿下……今日之后您莫要再召臣入宫。东胡人虽说心思不深,但你我二人过于亲近终究于南夏无利。”
女人听到这话,心神震颤,恐惧心慌齐上心头,眼眶又红了几分,但是她及时止住泪水,安静下来,“堂兄还是唤我娴儿吧。”抓住男人衣袖的玉手一直未松,甚至收紧几分,“……如今你已是我惟一的亲人,我不想那般生分……”
这话透着绝望,似是已经认了命。男人听的难过,点头沉声说“好……”。
两人在殿中近坐细声聊了些近况,男人虽然想多听些南边事,但是他仍仅坐片刻就离开了王后宫殿。两人畅聊过久容易引人猜疑,徒生是非。质子走出宫殿,回想刚才女人的伤心样子,脑海中浮现上次两人见面情形。那时二人仍是稚童,三五个娃娃在南夏偌大的皇宫中尽情玩闹。四季常青繁茂的花园瑶池仿佛仍在眼前,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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