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醒来,便发现自己睡在师父卧房旁边的一个小室内。
不远处,师父正在打坐,察觉他醒来,也没问缘由,语气沉重道:“你昨晚居然跑了鬼林的附近,若不是你大师兄心情好愿意把你送过来,我看啊,我这个关门弟子也要重新收一个了……”
也是那天,林休原才知道峨山竟还有个他没见过的大师兄,一个在当时只有八岁,却要被所有十几岁甚至成了年的师兄们全部尊称师兄的人。
之后他什么都没讲,师父也没什么都没问,自此将他睡觉的地方定在了自己卧房隔壁,而那个悄悄反锁门师兄,在次日就被逐出师门,其余几个不闻不问的师兄则被罚面壁思过一个月。
当时六岁的林休原很想去见见那位大师兄道个谢,还格外努力地做了一个稍微能吃却不能看的烧饼,准备用来当谢礼,结果说出想法后,就被师父很严厉地训斥了。
师父说:“祁玦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眼里没有是非观念,昨晚把你送回来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同门之谊,只是你小子恰好够走运而已!”
小男孩当时磕磕巴巴地问:“那师父为什么不教他?”
白发老者一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太小了……这世上没人能教的了他。”
“我不顾一切把他留在峨山,也是因为他是光耀道宗最后的希望。”
“……”
关于这位祁玦师兄的事,师父此后就再也没跟他说过,那时林休原有什么烦心事睡个觉就忘了,也根本没有多想,他小小的脑瓜子容纳不了太多的信息,每天记住那些口诀和邪祟资料已经很累了。
但因为那晚被欺负的经历,他之后没再试图融入师兄们的集体生活里。平日除了读书学习练功,其余时间都跟着师父,一直到十一岁的现在。
林休原并没有跟着此时仅仅十一岁的小林向走进师父的练功室,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小林休原就该出来了。
那段时间师父苦心钻研心法,一直没能突破,烦躁下随口就将小弟子打发到宗门内的一处山谷中自行修习,那里平时只会出现一些野兽和杀伤力并不算大的灵兽,没有危险的邪祟,因此常年都会有道宗低阶弟子进去磨炼。
十一岁时的林休原从没去过那里,他当时未能领会师父话里让他跟师兄们组团一同去的意思,当晚就收拾好包袱和剑,问了师兄位置,照着所指的方向去了。
那位师兄也没有指错,只是山中地形乱,林休原五年来又很少出去,基本都是挑水、打坐、学习、练剑、睡觉几个地方日复一日地来来回回,在进入鬼林前,他就走错好几个地方了。
夕阳西下,林休原一路跟着十一岁的小林休原走到那处漾着邪气,却让他无比怀念的地方。
小林休原初进去,也感受了那些危险的气息,但一想到师父让他磨炼的意思,还是抱着剑继续往前走去。
林休原随男孩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就黑了下去,又变成了一片混沌。
神思怔愣间,后面猛然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他迅速回过头去。
一轮圆月当空,只见月色下的男孩脸色惨白地挥着剑将最后一个想要靠近的怨魂吓走,原本还干干净净的白色道袍变得又脏又破,小脸也灰不拉几的,此时看周围终于没“东西”了,这才抱着剑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开始不停擦眼泪。
这是他误闯鬼林的第二天,师兄们平时也只有在结伴才敢在边缘地带历练,他靠着一部分和运气和本事,竟筋疲力尽地撑了两天。
当时他预估自己再过一天就不得不离开了,又怕师父到时候会说他愚笨,心里难受,眼泪就掉个不停。
林休原静静看着他。
男孩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抱着剑靠着树开始睡觉,许久后,察觉一道目光盯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穿过身前的林休原,直直望向不远处的人影。
少年一头乌发及地,明明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道袍,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小林休原微微长大嘴巴,又惊又喜,可刚露出笑,喉咙就被一瞬靠近的少年单手箍住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重的杀气从人的体内汹涌溢出。
对方是真的要杀了他。
少年冷冷瞥着他:“你很强,但比不过我。”
夜风呼啸,周围树上的鸟群全部飞走了。
男孩张着嘴巴说不出话,连挣扎都在那股压迫性的力量下不值一提,须臾间,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脸往下一歪,贴在少年手上。
少年眼瞳微变,正要松手,蓦然听他有气无力地挤出了一句话:
“师兄,我死后,你把我包袱里的烧饼吃了吧……”
那晚,十一岁的林休原在鬼林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他还未道过谢的师兄,毕竟宗门没有和他同龄的师兄,只除了这位比他大两岁的祁玦。
好在五年过去,他已经能把烧饼做的好看又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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