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窗外微雨,纪清抬起酸痛的手臂揉揉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仿佛经过疯狂的一夜过后,他就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一般。
可什么都没变。
傅归端着热粥进来的时候,纪清正赤裸着痕迹斑驳的身子趴在窗户边看雨,薄被滑落到tun部,像披着奢华的锦缎。
“旗越决定接受治疗了。”傅归将热粥放在床头柜上,低声道,“我跟邢墨劝了他那么多年,他也不肯重见光明……你的一句话比我们管用多了。”
纪清神色平静地看着外面雾气朦胧的世界,钟表指针咔哒咔哒地走了片刻,他才像是听见傅归的话似的,懒懒地“嗯”了一声。
“目前,只有一些形同虚设的权力留在我们手里,军队方面的指挥权被季家架空,但他们似乎并不想发动战争……直到现在,他们也只是按兵不动。”
说到这个话题,纪清好像才稍稍提起了点兴趣,他仍用那副懒洋洋的语气说道:“没有那么简单。季家按兵不动,一定有更深的打算。就算为整个摇筝着想,他们不会大面积与我们交火,但局部争斗依旧不可避免。他们的目标只是干掉你们、干掉我,我们死了,他们自然而然可以扶持新的亲王,压下所有舆论——那可是季家。”
傅归一动不动地盯着纪清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这个青年的一字一句比外面的细雨还要让人骨寒。
钟表的指针孜孜不倦地围着轴心走动。大概是很久没有听见傅归的声音了,纪清这才回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后者歪头一笑,竟然有些温柔:“不再说点什么了?”
“如果最后我们都能活下来……”傅归刚说完前半句话,蓦然觉得有些不妥,他沉思着,换了种说法,“如果这场风波我们能平安度过,你会留下来吗?”
空气静悄悄的,像是在嘲笑傅归问了个傻问题。
纪清在床上静静坐着,他好像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可回答起来,又像是从未仔细思考过一样毫不犹豫:“傅归,我首先是季家的家主。”
那个昨天晚上刚被他们蹂躏过的青年明明气息轻弱,但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气场却将傅归的气场挤压到小小一隅里,宽敞的空间盛着憋闷的空气,让傅归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莫名失落地低声道:“僭越了。”
这回纪清没有再笑,他久久坐在那里,过了许久,问了傅归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发现,你们在迷窟里都觉得曦是个好人,是吗?”
傅归凝视着纪清,他隐隐觉得有些透不过来气。
没能等到回答的纪清也毫不丧气,他自言自语道:“哦……我已经忘了那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态了。不过,我确实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你们肯定注意到了季锦仇视我吧,这种仇视不单单是因为我小时候夺走他的玩具,也不单单是因为我是家主而他不是……”
纪清抬起头,笑了笑:“因为是我让他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
傅归感到额角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倏地冲上大脑,可紧接着,这种恐惧又马上被铺天盖地的悲伤掩盖了去,他只能难过地轻声叫一句“小清”。
事实上,满腔倾诉欲的纪清本着恶劣的心思想要袒露过去,可被傅归这样一叫,他却好像从那种要与所有人为敌的糟糕状态中苏醒过来。纪清垂下脑袋,沉默良久,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傅归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全部呼出,他坐在床边,像博取小动物的好感一样朝纪清伸出手,期待他能接受自己的好意:“来喝点粥。”
但凡警惕心强一点的小动物,此刻已经把傅归的手挠得满是伤痕,只不过现在的纪清虽让人捉摸不透,却好在属于较为乖巧的那一类,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傅归温热的掌心,被后者裹着被子拉到怀里。
坐在傅归膝上,任他捧着碗用小勺喂着自己,纪清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可又对自己的童年深恶痛绝。有一次,他突然像只凶狠的狼狗一样咬住勺子,怎么也不让傅归抽出去,傅归耐心地将碗放下,一言不发地捋着他的头发,像在安慰他这里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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