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止向她的方向偏偏头,难为他全身不能动弹还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六皇子想与七姑合作,七姑也该在六皇子身边有个心腹才是。
咱家不才,好歹也能听听风送送信,只求他日咱家失势时七姑能赏口饭吃。”
乐则柔在心中冷笑,打小儿你坑我时候就这副德行,十年过去还新鲜呐!
她笑着拍手,微微向前倾身。
“安公公果真是名不虚传,这话说我心坎儿上了。六皇子许我妃位,我如今正愁殿下身边没个体己人儿帮着照料,安公公倒是解了我难题。”
灯烛幽幽地亮着,火焰不时跳动一下,如长矛的红缨。
安止定定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人,如坠冰窟,本就苍白的脸色随着她的话渐渐变得异常灰败。
他根本不知道六皇子单找高隐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高隐之前又是如何与乐则柔许诺的。
没等乐则柔说完,他已经绷不住那张死人脸,勉强笑道:“妃,不过是说好听点儿的妾,七姑真要,谋妃位?”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往事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转。
初入宫那两年,他是真不想活了。如果不是想到世上还有一个小小未婚妻,他恐怕熬不过去那些鞭打和辱骂。
后来,后来他听说她订亲。
她是她和世上唯一牵绊,偏连这牵绊也要夺去,彻底压垮了他。
他恨命运,恨皇帝,恨自己……他恨的太多了,索性将一切恨推到她身上。
恨乐家势利,恨她不愿等他。
挨鞭子时,被辱骂时,他全是靠想日后如何报复乐家才撑过来。
凭这股缥缈的恨意,他迈过了冷宫深不见底的长夜,活成了太监安止。
如果她真忘却前尘也就罢了,偏又说:“外子人很好。”
她说:“倒没什么易不易的,左不过心甘情愿罢了。”
她夜晚喃喃私语都是对着他。
······
对她的爱恨贯穿他十年,生长为重台千叶一株罂粟,又被她催开毒艳的花。
他以为自己能短痛一次连根拔起,在此时才发现那花根植于他的骨骼,枝蔓连着他的血脉经络。
剥不尽,斩不绝。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永远噙着三分笑,眼中蕴冷锐的剑光,即使低眉敛眸,一身寻常女儿家的衣裳,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杀伐与傲气。
这样一个姑娘,你凭什么让她等一辈子,再说了,你不是也想让她嫁人吗?
他心里苦笑,强打Jing神说:“妃位,终究不是最好。”
乐则柔见他这般灰颓模样还要嘴硬,又心疼又气恨,但面上丝毫不显,她捧着茶盏慢慢呷一口,神色十分温和。
“您也知道我这样子,能嫁出去就要念阿弥陀佛,哪顾得上什么妃妾名分呢。”
“要不然,我今年刚十六,要是活到六十岁,就还要为我那未婚夫守四十多年,怎么打发长夜漫漫?”
她直直地盯着安止眼睛,不疾不徐地逼问他。
“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嫁出去、妃妾、打发长夜……
安止眼聋耳花,浑身一挺几乎要挣起来。
但他中了软筋散又捆了手脚,瘫倒在椅子上形同木偶。
“我,必让你当上……”
安止的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乐则柔希冀地看他嘴唇张张合合,手攥着椅子扶手,指节青白。
半晌,他极艰涩地干咽了一口唾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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