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顾不得燕抚旌怪罪了,刘福径自大着胆子走到了榻前,这才看到燕抚旌仍穿着那身污浊的赤红喜服,正神情专注地帮肖未然抹药,一一小心翼翼地涂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侯爷,小人斗胆,小少爷的身后事该早些料理了。”刘福说着,将托盘放在一旁,慢吞吞地跪在了他面前。
燕抚旌置若罔闻,手中动作不停。
因燕抚旌发丝散乱着,遮住了面庞,刘福看不到他的神色,更不准他的心思,只能默默地叹口气,又道:“侯爷,您可能不记得了,母亲去世时,老侯爷也如同您今日一般啊……”
燕抚旌手一顿。
刘福注意到了,忙住了嘴,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他还是不肯说话,只得又道:“您也看到了,虽然难挨,但老侯爷也是挨下来了。您今日也是一样的处境,老奴不求您早些忘了小少爷,只求您也多多少少顾及顾及自己的身子……侯爷啊,等您到了老奴这个岁数便知道了,一辈子很短,一眨眼便过去了,您总能挨过去……”
燕抚旌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不必说了,刘管家,这些年辛苦你了……最后为我们备一副双人棺罢,记得选个好点的地方……”
刘福闻言浑身一颤,重重地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抖着声音道:“大将军要做什么,老奴自然是拦不住。不过老奴还是想说,小少爷去前自觉罪孽深重,不想再连累世间任何一人。若将军今日执意追随小少爷而去,岂不是叫小少爷身上再多背负一条人命,岂不是让他更恨上您几分?”
燕抚旌转头看向了他,忽地笑了,“你错了,他早已不恨我。因为他已经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死活……”
刘福这才看清,燕抚旌脸上既有血渍也有泪痕,只是眼神中却再无一丝生机,整个人也恍若一副行尸走rou一般。
刘福不忍见他这副模样,便低下了头,还是道:“就算小少爷早已不在乎,那您呢?连您也不在乎?求死是容易,不过片刻的功夫。只是……侯爷,您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面目见小公子呢?”
燕抚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
刘福又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直直地望向他,“您与小少爷不同。小少爷死前已无任何牵挂,也无任何负担。可是您呢?您若也寻了短见,追随您出来的十万将士该如何?北凉又该如何?那些将士们因为您已经回不去大兴了,他们心甘情愿地抛家追随您来到异乡,您便如此放任他们不管?皇上……皇上之所以不敢再犯北凉,也是因为您在此镇守,若您也不在了,您觉得皇上会放过北凉吗?到时候您又叫北凉百姓该如何?侯爷若真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少爷,便更应该为小少爷守护好北凉,护此方残存的百姓一世安乐,只有如此,侯爷您才能给自己赎罪啊。想必若小少爷泉下有知,也定会感念侯爷的。”
燕抚旌咬了咬牙,睁开眼,眼神中痛楚得似乎要泣血,“刘管家……我连死都不能吗?”
“若您愿为小少爷着想,便不能。”刘福最后冲他磕了一个头,“侯爷,您口口声声深爱小少爷,若您是真的爱他,便该为他着想,用一生为他守护他想守护的。”
燕抚旌忽地苦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好半晌才终于不笑了。
燕抚旌低了头,直直地看向了肖未然,喃喃道:“未然啊,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原来我逼你活着时会叫你这般痛苦啊……原来,你的死,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求死不能……才是我此生最大的报应,你可满意了?”
闻言,刘福纵使心中难过,可终究是放了心。揩揩眼角的泪,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云兰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见刘福出来,忙凑过来问:“刘管家,如何了?”
刘福深深地叹一口气,“叫人准备小少爷的丧事罢。”
“那侯爷呢?”
“放心吧,侯爷不会死……只要他的罪一日未赎清,他便一日不会死。”
云兰蓦地松口气。
“走吧,叫侯爷最后再单独陪小少爷片刻罢。”刘福说着,艰难地往外走去。云兰忙欢快地跟在他身后。
一只不知打哪飞来的黄鹂停在了老树嫩绿的枝头,叽叽喳喳地转着脑袋叫个不停。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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