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屿松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二样。
李知元唤人送来的专用玉筷,王公公正想拿银针试毒,因他一个眼神暗示停下手中的动作,了然地退下了。
从前亲密无间的二人如今连用膳都无半句话可讲。
陈景屿默默垂着眼扒拉瓷碗里的米饭,李知元则装作无意地打量他。
瘦得下巴都尖了,怎么只是一个劲地吃无味的白米饭,他瞄了一眼案桌上的大鱼大rou,尽是荤腥,连半点绿都没有,口味素来清淡的陈景屿又怎么可能下咽?
正想叫来小厨房的人问罪,却猛地想起是自己吩咐宫人给陈景屿吃荤菜,一时脸色极度难看。
陈景屿可不知道李知元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身边坐了这么一尊大佛食不下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惹得Yin晴不定的李知元生气,只得把注意力专注在手中的白米饭上,几粒几粒地往嘴里送。
李知元见他这样,忍不住道,“朕宫里是养不起你么,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心里关切,口中蹦出的却是恶语。
陈景屿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李知元一眼,无可奈何地挑了块鳜鱼往嘴里送。
这鱼烹得软糯可口,但吃不惯鱼的陈景屿还是闻到了腥味,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忍着不适咽了下去,然后抬起手,作势就要去夹第二块。
手腕却猝然被攥住,李知元恨恨道,“这么不情不愿,干脆别吃了。”
陈景屿无声叹气,兔子逼急了都有三分脾气,何况他是个人,他抬眼与李知元对视,淡然道,“臣不吃,陛下要怪罪,臣吃,陛下也要怪罪,这该叫臣如何是好?”
李知元被他一句反问堵住,他心中郁结难当,冷硬道,“你做什么,朕都看不顺眼。”
陈景屿被狠狠刺了一下,难受至极,苦笑道,“是,臣罪有应得,陛下再怎么怪罪臣也是应当的。”
李知元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咬了咬牙,斥声,“来人,菜肴不合陈大人的心意,都给朕撤下去。”
很快就进来四个宫侍将桌面上的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景屿和李知元僵持着,谁都不肯先服软,待门又被关上李知元才松开一直攥着陈景屿手腕的掌,他还想说点什么,只见陈景屿眉宇间有抹不去的淡淡忧愁,伤人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到底没有化作利刃刺向陈景屿。
但他的做法已经在陈景屿心里刻下一痕,陈景屿知晓现今李知元过来明轩殿,无非想要羞辱他一番,见李知元不说话,干脆起身往床榻走去,转身一坐,凝视着李知元。
李知元见他这样,不明所以,询问似地瞧着他。
陈景屿自顾自地脱去外衫。
李知元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看陈景屿认命般地趟到了床榻上,气道,“你做什么?”
陈景屿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没有一点儿情愫,“陛下过来,不就为了这事吗?”
李知元眼前一暗,垂在身侧的十指颤了颤,他确是想折辱陈景屿,但却见不得生性高傲的陈景屿自己作践自己。
眼前的陈景屿,哪里还有从前半分清冷的样子,反倒如同快要燃尽的油灯,只是徒劳地挣扎想要留下最后一点光亮。
李知元又生气又痛心,大步地走过去,他身处高位看床榻上那张隐在黑暗中苍白的脸,竟看不真切,只听得自己冷漠的声音,“陈景屿,你故意膈应朕。”
陈景屿摇摇头,没说话,闭上了眼。
他静静等待着李知元接下来的动作,但等来的却是李知元拂袖而去,陈景屿缓缓从床上坐起,瞧着已经走到门前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告诉李知元,偷盗虎符并非他所愿,他想要的,不过是李知元能平安地活在人间。
但他刚张了张唇,李知元已经利落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陈景屿所有积攒起来的勇气也随着李知元的离开而消失,他失魂落魄地坐了许久,末了,自嘲地笑笑。
罢了罢了。
——
与李知元不欢而散后,陈景屿将近十日不再见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知元故意授意,宫侍竟然当着他的面谈论起李知元和蔡怡。
三日前,李知元宿在蔡怡的凤仪殿中,直至天亮才从殿里出来。
心里清楚天子与国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真正听见李知元与蔡怡成礼对于陈景屿而言,无疑棍棒加身,棍棍入rou。
他失魂地盯着天边的彩云,不知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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