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已将行医须知之所有教授给你了,想当年,我也是在你这般大的时候,离开我的两位师父,独自行医的。”沈芳村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安慰难过的白云儿,“阿云尽得我真传,想必小小一个自出镇,难不倒你。”
十四岁的白云儿泪眼汪汪,一边憋得鼻头发红,一边还乖巧地给沈芳村递着他要携带的几本医书,“可是阿云想和师父一起去……”
“旅行在外,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好玩,很辛苦的。”沈芳村再次翻开针包,细细查看着里头排列整齐的银针,“若是阿云嫌一人在出岫堂无聊,那便将医馆暂关了,到镇上去念个几年书。为师终究不是秀才,教不了你诗词歌赋,只要阿云乐意,想做点别的事情,就去便是。”
“可是我只想和师父待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能和师父一起去?”白云儿忽然便发了脾气,将手中的书统统扔到了地上,然后转身就跑。
沈芳村这才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小徒弟已经不在屋内了。
他走出院中,正见到白云儿蹲在树底下,抱着双膝,肩头微耸着。他这个徒弟,性子其实不算娇纵,家务劳作勤快,训习认真仔细,热心肠,孝顺,不怕吃苦,就是在自己跟前爱撒娇了些,听不得师父的重话,多说几句便要哭鼻子。小徒弟打小就是如此,不知不觉间,沈芳村也养成了宠着哄着他的习惯。
沈芳村微叹口气:“阿云,过来。”
白云儿撅着嘴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回身扑进了沈芳村怀里,脑袋正埋在他胸间。
果然哭了。沈芳村松松垮垮地抱着他,拍了拍白云儿的背:“哭什么呢?为师又不是不回来了。”
“师父要出外行医,为何不带着阿云?是不是阿云学艺未Jing,师父嫌弃阿云碍手碍脚的?”白云儿不肯抬头,揪着沈芳村的衣襟不放。
“这是什么胡话?就是因为知道阿云已出师,所以才放心让你一个人留下。”沈芳村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和,“终归需要让你独自行医,师父不可能时时在旁指导,这会儿便是最好的机会。阿云要大胆一些,师父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不怕独自行医,只是出岫堂是师父的出岫堂,没了师父,我便是替人看诊抓药,也不该占着出岫堂的地方。”白云儿终于抬起脸来,仍是委屈地撅着嘴,“我只是……舍不得师父。为何师父偏要我一个人留下?”
沈芳村看着这仍眼泛泪光,面若白芍,唇如樱瓣的小徒弟,心中不免一阵酸软。他以指尖点了点白云儿的红鼻头,“傻孩子,那是因为,若阿云仍在这儿,那我便一定会回来。”
“师父真的会回来?”白云儿追问。
“自出山是块难得的宝地,师父可不愿让他人占了去,但若是只有师父自己一人,那便是再难得,也始终只是一处歇脚之地,弃了也不可惜。”沈芳村环顾四周,神色有些复杂,“但只要阿云在,那便是有家人在。不管走多远,始终是要归家的。”
沈芳村就那么走了,行囊不重,看似潇潇洒洒的,至于心里的牵挂重不重,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而白云儿依照他的吩咐,留在了自出镇。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待在出岫堂中,如往常一般接诊看病,隔壁邱三nainai的老寒腿,河对岸张伯的咳嗽,坡南胭脂铺老板娘的偏头痛,还有村口四岁小秋千摔断了腿,小秋千还是当年他和师父一起接生出来的……偶尔,白云儿会收到沈芳村寄回来的信,信中简述他在外游历见闻,多是各种疑难杂症的医录,有时还夹着鲜见的药材或种子。白云儿也会给沈芳村写信,但是他知道沈芳村不会收到那些信,因为师父在信里总是说,他不会在此地久留,等回信寄到这处之时,他早已动身前往他处了。
沈芳村一直在路途之中,白云儿就连寄情于信笺,也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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