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纪清认真而专注地听着邢墨汇报吹鸢边境战后的处理事务,末了又仔细地在文档上勾勾画画,低声与邢墨商议如何优化现有方案。
等事情敲定,邢墨又一刻不停地吩咐下去,看看时间,已是中午,回过头来想问纪清吃点什么,才发现后者枕在一沓厚厚的资料上补觉。
“……”
邢墨放轻动作走过去,随手抽了本书坐在他身边。可翻了翻书,不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耳边还尽是纪清绵长的呼吸。邢墨稍稍偏头看着他,后者的头发久未打理,散乱地遮住小半张脸,显得下巴更加瘦削Jing致了。
瘦了好多。
邢墨移开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墙边的镜子,镜子里拥有赤红双眸的男人也在看他,面容狰狞着,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抱怨发疯:“邢墨我告诉你,你他妈不动手就让我来!”
邢墨面色冷淡地看着邢寒,不做声。
“谁那天见着那小崽子以后回来摔东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邢墨?一直默默无闻有趣吗?”邢寒在镜中沙哑地吼着,“当他的枪当他的矛,听他指挥看他脸色,结果到头来不仅一点腥味都没尝着,还给别人做了嫁衣……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行就让我来!”
团成团的纸球砸到镜子上,那双猩红色的血眸涟漪一样散去了。邢墨猛地甩了下脑袋,用手背抵住刺痛的额头,闷声不吭地忍受着情绪的震荡。
这种情况……已经好几天了。
从见到梵曦开始。
邢墨习惯了藏好情绪,因而并未发觉自己的异常,直到深夜傍晚,他毫无预兆地从梦中惊醒,镜子里的自己凶神恶煞,活像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无边无际的痛苦就这么来临了,“邢寒”代替那个沉默寡言的邢墨在卧室里大发了一通疯病,撕心裂肺地发泄着汪洋般的情感。
经年累月的压抑,让这段对曦的情感扭曲成炸弹的模样,而那只懵懂无知的幼崽成了导火索,一夕引燃,便烧得邢墨再也压不下去。
可他知道压不下去也得压。
于是白日里规规矩矩做事,黑夜一来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眼闭眼全是当初迷窟里撑在自己头上的那把伞,和那双无辜纯净的眼神。
从前是为了亲王的身份与摇筝的责任狠狠限制着自己的情感,可现在脱了季家的枷锁,在纪清手下做事,又是为了什么而压抑自己呢?
邢墨想了几天都没能想明白,他只是习惯性地将那份珍贵情感藏好,不形于色。
头疼得稍微差了些,邢墨才敢转头看向纪清,后者这几天应该是累极了,睡得很沉。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邢墨低声唤了句他的名字,纪清连基本的意识都睡在梦中了,根本听不见邢墨的呼唤。
鬼使神差的,邢墨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依然毫无反应。
三分钟过去了,邢墨的手指轻轻搭在桌边,跟纪清的手指遥遥相对。
五分钟过去了,邢墨的手指慢吞吞挪到纪清指尖的位置。
七分钟以后,邢墨勾住了纪清的小指。
睡着的纪清不仅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下意识地攥起手来,把邢墨的手指往掌心握了握。邢墨稍显局促地抿了下唇,指尖微蜷,挠在纪清手心上,换来后者低低一哼。
声音极低,却不是那种刻意压住嗓子的语调,反而是无心的、撒娇似的软声,听者霎时僵了下身子,耳朵红红地来了感觉。
邢墨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不中用——僵硬地在纪清身边坐了半天,除了沉默与静止什么也做不了,好不容易迈出第一步,又被纪清一声哼给哼硬了。
邢墨都快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继那一声万恶的“哼”之后,纪清又低声咕哝了些什么,声音含含糊糊地黏在唇间,一个字也听不清。邢墨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见纪清微微蹙起的眉,总觉得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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