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山坳里chao气起来,叫风一刮,便Yin冷得很。
我担心折思谟身体,便和那少年一起劝他先回家,明日备足东西,再来祭拜。折父折母葬在此处也不大妥,明日还要去城里寻个风水先生好生看一看,为两位老人家寻个更好的安眠之所。
折思谟不答话,我将拉他起来时,他竟有些踉跄。我一路紧拉着他手,叫那少年带着回了家。
那少年原来是折家一个小厮,我听他声音久了,才想起来他似乎就是那时替折思谟照顾马匹那个少年。他将事情前后讲了一遍,但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具体原委,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官府来了人,将折老爷和折夫人带走了,还把庄子给封了。他到县衙里去打听,才知道是省里来的令,老爷夫人直接便叫带到巡抚衙里去了。过不多久,县里又有人来找他,却是叫他去省里领尸。
“老爷夫人叫那狗官上了刑,我见着他们时,老爷夫人身上都是血……”少年说着,便又哭了起来。“少爷……他们,他们说,你在京城犯了大事,说是什么谋逆的罪……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
折思谟一直低头沉默着,双手都将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片。
那少年见折思谟不说话,也不再追问,只拼命止住抽噎,不多久便告了辞,道明日再过来帮忙。
我从柜里取了床褥铺在地上,哄着折思谟睡下,这样明日才有Jing神为两位老人家重新Cao办后事。
折思谟看着我,眼里似乎藏着万千情绪,却什么也不说,最终,只握了握我手,低声道:“睡罢。”
折思谟背对我睡着,我便凑上去拿手将他抱住,将脸贴在他背上。这段时日,他比以往消瘦很多,腰背上骨头显得厉害。我知他心里难受,我心中亦是疼痛,只希望能将他心中的痛楚都移到我身上来,叫他好过一些。
我叫许多事情缠住思绪,睡得极不安稳,做了许多梦。待我突然叫噩梦惊醒,睁开眼时,房间里已微染着些光。
可身边却空了。
我立时清醒过来,慌忙披了衣衫起身找折思谟。屋里衣柜敞着门,里面也有些凌乱,一旁架子上原本悬着的一把长剑也不见了踪影。
我忙往外奔去。
折思谟昨夜便十分古怪,现下又拿走了剑……
此时天色只微透着光,集市还未开张。他若……他若想去寻仇,永安离这里甚远,他定要找匹马的。
可他这么早便出去……
我循着记忆赶到昨日那处山坳,此时天光已大亮,不远处那两座新坟前果真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我顾不上喘气,立刻奔过去,将折思谟衣袖拉住。
他未回头看我,却动了动手臂,将衣袖从我手中挣开。
“折思谟……”手中忽然空了的感觉叫我心中也空了一些,我望着他,轻声唤他。
“你来了也好。我父母亲的墓,以后便拜托你了。”他自顾自地说,话语间却冰冷地很。
“折思谟,你要去永安找那个巡抚吗?”
他又不回答。
“你不要去!”我又去拉他手。
我有些心慌。他想去永安为他父母报仇,若失败了,便要将命丢在那里。若成功了,便背上杀孽,莫说此生无可能回归天界,便是来生,定也要叫那杀孽缠住,不得安宁。
他却又将我手拂去。
“血海深仇,不报枉为人子。”他一字一字吐出,言语间尽是狠厉。
我拉着他手臂将他扯转身,认真望着他道:“此事仍有转机,未必便只有寻仇一途。我们去报官,总有比巡抚更大的官罢,我们还可以去京城,去敲登闻鼓,找皇帝……”
他看着我,眼里都是痛色。
“本就是皇帝身边人主使,找皇帝又能如何!”
“你如何知道……”
“我此番被诬谋逆,本就是皇帝身边的内臣,寻着机会故意陷害。当初那桩舞弊案,他们叫亲卫军除去许多党羽,便怀恨在心,只借着我姓氏便大做文章,称我为前朝逆臣之后,污蔑我欲图皇帝性命。”
竟是如此。我见他脸上狠色更厉,渐显出癫狂状,便握紧他手臂,道:“那我们便去寻亲卫军……”
折思谟听见我话,脸上竟露出怪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知当初,是皇帝的亲卫军统领亲自拿的我!枉我竟以为他正直亲善,还将他当做我此生榜样。那宦官不过几句虚话,他便当场拿了我,生怕那宦官将话头引到他身上。那宦官颠倒黑白,诬我重罪。可我身上这些伤,皆是亲卫军所留!”
他又去挣脱我手,我扯住他衣袖,无论如何也不放。他力气那般大,我的手叫他扯得通红,指甲里渐渗出血来。
“放手罢。我此生都不可能修道了……你……你不用再跟着我。你自回昆仑去罢。”
“不,折思谟。我说过的,我一直陪着你。我陪你去,我陪你去报仇。”我忍着手上传来的痛意,望着他道。
他似乎安静了一瞬,下一刻,却抬起手往我胸口击了一掌。
我被他推远,险些站立不稳跌倒。
他手微抬了抬,似乎想来拉我,却终于什么也没有做。
“你走罢!你一个修道之人,怎能去做这些事!我父母的死,本就是我的责任,若我当初不执意去考科举……我去给他们报仇,即便是败了,也不过是给他们赔罪罢了……”折思谟脸上透出令人绝望的苦痛,眼里也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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