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先生不记得了吗?那与你刚才提到过的,确定是相识的危俊林呢?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我当事人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吗?”
危先生死了。云少锋的愤怒澎湃而至,为了避嫌,他回到特区之后甚至没有去拜祭过一次。他搭在大腿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攒成拳头,紧紧捏着,克制住诉说真相的渴望。
“看来云先生还是不记得?那或者……讲讲你能记得的第一件事?在你失忆之后,你还记得多少?譬如说,在医院苏醒过来之后的事?”
这又是一个陷阱问题,谈及他失忆的情况,很难不牵扯到当中缘由。但那日发生在病房中的所有事情,却全部无法在今天的法庭上被提及,即便那全是一桩桩的犯罪。
施诗站了起来:“Objection!辩方问题与本案无关。”
“证人的记忆是本案的关键,整桩案子的定罪与否,几乎就是取决于证人一个人的回忆了,他的失忆情况怎么可能与本案无关?陪审团有权知道证人的真实记忆水平。”辩方律师据理力争。
法官稍加考虑之后,仍然判断:“反对无效,证人需要回答问题。”
注意力再次全部集中到了证人席上。
云少锋觉得自己掌心有点发凉,肚子里安静了一整天的孩子似乎也终于醒了,稍微翻了个身,强迫他分神去安抚。
“云先生?”
他应声抬头,却见辩方律师朝他这边迈了一步,恰恰挡在了他和坐在旁听席上的危家羲之间,将远处少爷的身影完全遮住,眼前只有大状乌漆麻黑的律师袍。
心知没有再犹豫下去的的道理,云少锋压下有些复杂的情绪,声线平稳:“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医生告诉我,我失忆是因为车祸。”
“哦?失忆前的事情不记得,失忆后的事情也不记得,偏偏就记得我当事人?”辩方律师开始大声诘问,“你自己也承认了与我当事人相识,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我当事人杀人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我恢复记忆是回到特区之后的时候,在事发时根本就不记得被告是谁!”云少锋不甘示弱地也跟着抬高音量,“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凶手!”
“你真的很清楚地知道吗?你在加拿大的六年间,失忆症和车祸的后遗症,真的一次也没有困扰过你?当时医院记录过的,头痛、痉挛、失去意识,还有记忆紊乱,这么多并发症,真的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云少锋坐直了身体,双手撑在证人席的桌面上,狠狠捏着实木的边缘,双眼紧紧盯着辩方律师,一字一顿:“我之前的失忆症和最近的健康状况,都不会影响我的做供,医院的报告已经清楚——”
“医院的报告只是描述了,你可以出庭回答问题!”辩方律师厉声打断,同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医院的报告证明了你有正常的理解能力,在庭上能够有符合逻辑的发言,可以清晰描述自己的想法,但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
他说的确实是对的。云少锋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云先生,我需要你回答这个问题——你在加拿大的六年中,有没有任何失忆症相关的身体问题,曾经困扰过你?”辩方律师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机会,咄咄逼人地追问着,“一场严重得让你失忆的车祸,真的一点遗留问题也没有吗?”
“……有,当然有。”即便并非真的发生过车祸,这六年间,云少锋也曾无数次在深夜忽然惊醒,明知自己做了噩梦却难以忆起梦中内容,抑或是白天中,忽然被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东西触发伤痛。那一瞬间卷走理智的剧烈头痛和眩晕,甚至是倒地痉挛不止直至有路人叫了救护车,所有的事情,他都无法否认,“但是在事发当时,我神志清醒、非常清晰地看见了凶手的样子,就是他!就是危家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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