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丛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他除了自己，基本别的都顾不上了。

    自从孕中期之后，他的肚子就长得飞快，他觉得上次临产时他的肚子大概也不过这么大。展寻飞照顾他照顾得Jing心，他看上去气色尚好，但的确已经有了很多不便之处。他行走坐卧基本上已经并不拢两腿，腰部负担太重，只得扶着。站起或坐下时，尤其笨拙。叶丛向来注意仪态，但此时却毫无办法，只能避不见人。况且到底是不年轻了，胎儿对身体的负担太大，活动稍久就容易头晕气喘。叶丛只能坚持做些运动，期望能有所缓解。

    吴卓的事，叶丛找了自己当年的学弟，是个很不错的律师，替他处理。公司的事，多由展寻飞代管，重要的事两个人在家里商量。

    等展言结束假期漫长的支教回来，叶丛总觉得他情绪不是很高。叶丛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叶丛敲开展言卧室的门，又在身后关上。他并不愿意在展言面前展露孕态，但此时被展言盯着，也毫无办法。叶丛小心扶着肚子，在展言对面坐下，抿了抿嘴角，还是问出来：“展言，你这么大了，突然要多个弟弟妹妹，是不是……不太开心？”

    展言抗议地叫起来：“爸！你说什么呢！”展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手提袋，递给叶丛，神情有些不自然：“给它的。”叶丛打开，里面是一套小小的婴儿服。父子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对看一眼，又都笑了。

    展言这次回国，算得上来去匆匆。送走展言的晚上，叶丛靠在床头，展寻飞握着他的腿替他按摩。叶丛最近腿有些浮肿，又容易抽筋，这已经是展寻飞每晚必做的功课。

    胎儿逐渐长大，叶丛最近被顶得有些难受。他一边伸手在腹部慢慢打圈按揉，一边说：“展言支教回来，好像情绪不高。不知道怎么了？”展寻飞倒不太在意：“我试探了一下，十有八九是情窦初开，初恋受挫。不用管他。”

    展寻飞静默片刻，好似不经意地问：“你的初恋是谁？刻骨铭心，还是受挫了就忘了？”

    叶丛心头一跳，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第一次谈恋爱是跟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展寻飞抬头看住他，神情让他看不懂：“那情窦初开又是对谁？让你快三十岁才第一次和我谈恋爱？”

    叶丛心跳得极快，张了张嘴，看着他，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展寻飞却低下眼睛，移开眼神，笑笑说：“聊天嘛，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就算了，丛哥还因为三十岁才恋爱不好意思吗？”

    叶丛开了口，声音有点嘶哑：“你见过吴卓？”

    叶丛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吴卓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悄悄恋慕许多年的人。童年在受到其他孩子的羞辱时，是吴卓把他护在身后。吴卓是他少年时代里，唯一知道他的秘密，而没有异样看他的人。由此滋生感情，简直顺理成章。

    叶丛的心思，从没有让吴卓知道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得到回应，这份感情，他从始至终大概都觉得，只要能看着他，就好了。

    去接近展寻飞，是因为展寻飞长得像吴卓。那时候吴卓已经出国七八年，叶丛的心思也早淡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见到展寻飞，就平白生出一腔孤勇去追他。

    慢慢相处下去，却发现两个人并不相似。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眼神也截然不同。展寻飞的鼻梁很挺。嘴唇有点薄。无措时会微微抿住嘴角，可又显得更冷漠薄情了一些。

    叶丛渐渐觉得后悔。展寻飞太好，而又太年轻。年轻人的感情，总是太冲动。展寻飞此时爱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宁愿不顾前程。而几年之后，或许感情消退，或许展寻飞发现自己不堪的初衷，又怎么不会后悔？

    那时叶丛已经三十岁了。他想，自己这辈子的感情大概也就这样了。他或许不能有一个家庭，但他希望有一个孩子。一个展寻飞的孩子。他不必知道，更不必负责。

    那时候叶丛是如此的想当然。

    他那时候并没有想到，最终他是用这个孩子，将展寻飞困在自己身边，如此过了十六年。

    叶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松，说：“就是这样。”他看着展寻飞，说：“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我想过告诉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叶丛自嘲地笑笑：“这句话太像是借口了。可能也的确是借口。事实就是，我完全不能想象，你听我解释，却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胎儿大概也感受到了叶丛的激动和紧张，在他腹内不断踢打，让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不作声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试图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