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不觉得怎样,甚至还嫌烦得不得了,可一旦这些温柔要雨露均分落在别人身上,哪怕只一滴,都让季晚潇觉得刺眼,觉得气闷,感到排山倒海的酸气瞬间就将他灭顶淹没。
他终於懂了,原来没什麽是会永远不变的,以为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也会有溜走的时候。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是的,他没有。如果他有……如果他有,他怎麽会一次次地回过头,却一次次地从不停留。
他只是为了确认那人一直都在,那灯一直亮著,然後……然後,他就放心地,任性地,骄傲地,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人性本贱,而他还被宠坏了。
“不……不……别抛下我……别不……别不要我……不要……不要我……”
臂弯里传出的声音仿佛一只在狂风中苦苦挣扎就快散架的风筝,脆弱的骨架发出的咯吱撕扯的哽咽,在烈烈呼啸的空旷里沙哑回响,天高地远,嘶哑而凄凉,就像溺水之人颤巍巍地伸出来的那一只手,在冰冷的水面上无力地摇晃。
明知没有希望,还是忍不住乞求。
这头躲在山洞里独自疗伤的小怪兽,眼巴巴等著他自以为一定会来救他的同伴──对,他就是那麽自以为是,又那麽满心欢喜地相信著。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後,却看见他那麽相信的同伴,竟然对著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白兔鞍前马後嘘寒问暖,用曾经只对自己做过的亲密姿势,和新朋友从洞门口结伴而过。
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有。
小怪兽傻了,呆呆看著他们慢慢靠近,慢慢路过,最後慢慢远去──自己却忘了走出去。
他忘了理直气壮地叫住他们,大吼一声:“喂!你怎麽能这样!”
你怎麽能不管我?你怎麽能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怎麽能这麽没心没肺喜新厌旧!……
你难道,你难道……
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然而他没有。
这些话太软弱,太软弱了。说他爱面子也好,说他是要强也罢,总之他不能,也不想。於是从头到尾,季晚潇只是安静地站在洞里,眼睁睁地目送他们离开。
然後季晚潇转过身,一点点蹲下身缩在墙角,偷偷地哭了。哭得那麽绝望,那麽伤心,身体里暴雨如注,惊涛骇浪,风雪凄凄。
当苏予危露出一点点离他而去的可能,季晚潇竟然觉得,是全世界,都不再要他了。
他摊开掌心,看见断了线的眼泪从明明并得很紧的指缝间一颗颗流出去,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用,他终於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背後的门,前所未有的冷。这门关上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也似乎,冰封了他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未来。
第七十六章
屋子外的三人互不相见各有心结,而产房内的三人,六双眼睛,全都瞪圆了齐齐定在那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目不转睛,移不开去。
当最困难的肩膀从一吞一吐的红肿xue口一点点挤露出来展现全貌,苏予危一边激动地大喝“够了够了!诺诺别用力了!换小口呼吸小口呼吸!”一边当机立断地扶住小宝宝纤细脆弱的小脖子轻轻往外一拉──
这个把一屋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给折腾得满头大汗死去活来的小混蛋,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爬行之後,终於来到人间,发出了他在这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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