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程大夫许诺每日都会前来看诊,直至不再需要为止。至于这“不再需要”是指康复还是身故,就要看上苍还肯不肯多施舍陆夫人一些寿数了。
陆桓城取出重金酬谢,那童子代为领下,程大夫便捋着下巴的一条白须,请丫头带路,缓缓离去了。
陆桓城刚要进屋探望母亲,小院门口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陆桓康,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而他身后,当真跟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小道士——青袍云履逍遥巾,眉心点红,左手执一匝驱邪法索,右手捧一只柳叶铜钵。
那小道士远远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桓城本想直接唤家丁把两人撵出去,余光一扫那青衣小道,模样生嫩得近乎可笑,转身上前几步,冷笑着对陆桓康道:“你从哪座野山破观借来的小道士,胡须都没长齐,也敢学人家出来作法?今日母亲抱恙,不宜见血光,我不用家法教训你,要么赶他出去,要么马上去祠堂跪着,你自己选。”
那小道却并非他人,正是黑狸阿玄所化。
他在陆桓康枕边睡了几年,陆桓康向来宠爱他,听不得羞辱,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野山破观!他出自金鼎山鹤云观玄字门下,年纪虽轻,道法却不输前辈,捉妖更是一绝。我前日在外头遇见他,他慧眼看出我身染妖邪之气,今日前去相求,他才肯下山为我们净宅。”
阿玄收好法器,弯腰作一圆揖,毕恭毕敬道:“小道玄清。”
“出去。”
陆桓城淡淡说了两字,扬臂一指门外,面目冷峻严酷。不论玄清玄浊,只要他这个当家的还活着,就别想在陆府造次,更别想踏进藕花小苑半步。
陆桓康见他态度强硬,张口就要大吵,一柄拂尘横到胸口,往后轻压,示意他让出位置。陆桓康退后几步,阿玄施施然站到他身前,抬头与陆桓城对视,全无退缩之意。
白白净净的一张少年面孔,瞳仁炯然,目光犀利,Jing通人心算计,透出一抹狸子的狡黠。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身上背负冤魂,利爪还染着未干的鲜血,只为索去晏琛腹中一条幼小的生命。昨日他以阿秀之死试探,却发现这个男人不受蒙蔽,牢牢维护着晏琛,极其不好对付。但是今天,他手里握着一枚份量极沉的筹码,只要出手,必能翻云覆雨。因而他不怒也不恼,扬眉笑言:“陆当家莫急,小道只说三句话,三句说完,我自然会走。”
手中拂尘轻轻一扬,指向东厢,邀他进屋说话。
“三句话,何须进屋,在这儿说完就走吧。”
陆桓城面露厌恶,山丘似地挡在两人跟前,一步不挪。
阿玄收起拂尘,昂着下巴,一派闲适自如地望向陆桓城。他并不说话,只是笑,笑里带着胸有成竹的傲然。渐渐的,天空的灰霾被风吹散,一束炫目的日光投射到地面,映出他眉心赤红的朱砂,艳如血珠,令人看着极不舒服。
陆桓城非常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仍在故弄玄虚,不禁嘲讽道:“三句话呢,哑巴了么?”
“哥!”
旁边陆桓康惊异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莫非……”
阿玄不紧不慢地道:“二少爷,烦请告诉陆大当家,我方才一共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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