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行与以往一样的字符出现在文本最下方，安静且平稳, 将无尽的黑暗与仿佛沁入骨髓的血色驱离。

    刚才仿佛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他往背后看去, 那里黑暗依旧, 他隐约能听到遥远的雨声, 滴滴答答一直到世界的尽头。或者，外侧。

    外面还在下雨吗？

    他不知道。

    赛里斯退出了模拟世界。

    在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 他都做好了迎接痛觉的准备——虽然从日期上说，这只是今天的第一次模拟，但距离上一次模拟只过了两个小时。

    他理应支付代价，可现实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痛觉、没有窒息, 没有混乱的记忆和幻觉，甚至没有温度和触感。他只感觉到了空茫茫的一片，而他在坠落，也可能是在上升或者飘浮。在这片空无的世界里，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空白意味着不会生长，不会蔓延，那是永久的平静，好像他可以在这里待到永远。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还是一年、两年？

    他漫无目的地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他可以睡一会儿吗？

    就一会儿。

    可就在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间，一种强烈的、紧迫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袭上了他的大脑，攫住心脏，宛如溺水之人本能地想抓住一根浮草。

    但他该抓住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往四周望去，空茫一片的视野毫无变化，只有恐慌感越来越大，挤压心脏，就好像这里唯一会产生变化、对什么东西做出反应的存在是他自己。

    直到有人接近。

    “哎你——”

    身形高大的利爪连退了好几步，才避开来自极近距离的攻击，还被削掉了几缕头发。

    干脆利落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像个普通的上班族，被汗水浸透的额发下是一双刚睁开的、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利爪跟他对上视线，重重啧了一下。

    刚才他蹲着看了好一会儿了，倚在门上睡着的黑发年轻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但他刚准备拿刀吓唬小孩，莱恩的儿子就醒了，而且眼都没睁就凭感觉向他反击，差点就撕开了他的喉咙！

    行吧，他说实话，他身上裂几个口子问题不大，但莱恩的儿子这身手可比前几天厉害多了。

    利爪不禁啧舌：这小孩吃了什么药啊，怎么搞的？

    赛里斯稳住身形，也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利爪老哥——老阿尔维德。他动作顿了顿，发现老阿尔维德没有继续攻击他的意图，就先放下了手，也暂且收回了戒备的姿态。

    利爪老哥半蹲在台阶上，晃了晃手跟他打招呼：“哟，几天不见，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赛里斯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在他彻底醒来、终于触摸到什么的那一刻，连续模拟带来的痛觉已经排山倒海般袭来。

    可他好像感受不到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利爪，想……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年轻的阿尔维德的痕迹。他们有点像，只是有点，但足够了。

    利爪老哥左右看看，跳下来，拿他粗糙的大手捏了一把赛里斯的脸，嘀咕一声孩子好像傻了。

    这怎么跟死了的莱恩交代啊……

    要不给做成利爪吧，脑子是补不了了，好歹能补补身子。

    利爪一边想一边自言自语，赛里斯完全听到了，一字不漏。

    “我还好，”赛里斯一把按住利爪老哥差点拔出来的大刀，挽救自己活人身份的同时又说，“不好的人不是我。”

    “那不就得了，那又不是你自己，有啥过不去的。”利爪老哥拍拍他肩膀，说，“年轻人，看开点。”

    赛里斯把肩膀上的手拿下来。

    他低声说：“是阿尔维德。是我哥哥，他死了。”

    “小阿尔维德？他怎么没的？”利爪老哥挑眉。

    阿尔维德他——

    赛里斯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阿尔维德作为【秩序公式】离开了，但或许没有消失，因为其他世界的阿尔维德说，那个“他”还在。

    那个最初与赛里斯认识、偶尔见面但是一起长大、永远会无条件帮他的阿尔维德还在……他们只是见不到了。

    最后赛里斯对利爪老哥说，就在月初的上东区，阿尔维德去了，没能再回来。

    利爪老哥听完却哈哈大笑。

    他用力搓了一把赛里斯的脑袋（力气真的很大，而且速度很快，当然能摸到的原因是赛里斯没想躲开），懒洋洋地说：“我还以为啥事呢，他又不是人，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