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清泽从关内黄叶落尽走到一场细碎秋雨之后。
此后天黑得越发早,晚上又容易刮冷风。驿站里还未到用碳的时候,所以她每天不到酉时就钻到了被窝里。鬼魂教她读文章,她便将自己裹成蚕蛹趴在床上对着地下的灯学。
白天的街上倒还如往常般熙熙攘攘,不管来了谁,走了谁,好像都对它没什么影响。
不过时下百姓最爱议论的,仍然是和凤翎殿下相关的话题。
她每天熟练地将自己的脸抹黑了,蹲在茶馆门口喝一碗热茶,便能听得里面的人谈论不少和解清泽有关的新东西。
一开始是有人往前线送军需,回来便说殿下是多么的威风凛凛,嘉毅军又是多么的兵强马壮,后来茶馆干脆找了个说书先生,直接添油加醋地讲起了那些宫廷秘闻。
“关于凤翎殿下的说法啊,那可谓年代久远。竟还要从我洛川建国时,追溯到高祖那代说起。且说咱们高祖生了七位殿下,七位殿下成家后,又是开枝散叶,养育了数不清的龙子凤孙。看官们有所不知,高祖那是仪表堂堂,高祖夫人又更是国色天香。高祖膝下那位最小的七殿下,便得以是姿容绝世,酷肖先慈。这位七殿下虽说年纪最小,成家倒是赶在了几位哥哥姐姐的前头。不仅如此,还又为我洛川王室,添了一位天下无双的小王孙。这位小王孙可了不得啊,长大后竟将高祖和七殿下的风采都盖了过去。哎,那此时,就又有传闻了。据说您啊,若在当时,打从这荣城的繁华闹市里走一遭,恰巧路遇贵人出行,那您是一眼便能看出,哪位是这王孙殿下。为何呢,因为这位王孙殿下不仅有着美姿容,还独爱以鸟羽做装扮。不仅这衣饰上都坠着鸟羽,这手里还常常拿一把羽扇。于是久而久之啊,王孙殿下就有了个‘凤翎殿下’的称呼。谁知这称呼竟在后世流传了下来,变成惯例。自此,我洛川国变得代代都有这样一位凤翎殿下,还得是才学品德最佳之王室子弟,才能当选。”
说罢,说书先生一合扇子,又喝了口茶,等着底下茶客们的打赏,众人叫了一阵好,场面热闹了,他又摆好了架子,继续拉开话匣子。
“话说回咱们现在的这位凤翎殿下,话说殿下三年前,竟离奇失踪……”
“现如今赋税繁重,上头那位还要什么山珍野果子,得是多闲的人才有心思关心这什么凤翎殿下!”突然有个人激动得一边拍桌子,一边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知道哪处的茶客里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这里倒好,如今成了香饽饽,谁不知咱们国君对这里没兴趣,还因着加固边防,也断不了供养。”
“我在外头听说那些水米富饶之地,才是真真被祸害得惨。上头那位好湘吴女,又要吃野果,手底下的人四处圈地,不许种粮,都快要把人逼死了。”
“什么叫快把人逼死!”有个人拍着桌子梗着脖子愤怒大吼,“夏天还能吃些野草熬一熬,现在已经开始闹饥荒了啊!”
“这人已经被逼死了啊!”
后面茶馆里的场面更是一团乱,她在门口吹冷风,看着闹哄哄的众人也没什么意思,赶紧回去了。
但洛川国的情况倒是比她能想到的更为复杂,解清泽一回来便忙成了那样,也不知对此了解多少。
虽然得知解清泽早就下令不许边关传递他回来的消息,但她瞧着这消息好像还是传开了。城里渐渐聚集起一些面色凄凉的难民,每日在闹市和衙门口晃悠着想求见殿下,看着十分像是从其他地方赶来避难的。后来这些难民的消息又在茶馆里炸开了,不少书生打扮的人纷纷走上街头,在衙门口激昂陈词,既有说朝廷得管这件事的,又有说为了边城要将这些难民驱逐回故土的,情态愈演愈烈,也不见那些常大人之类的人来管。
正在这种闹腾时候,解清泽突然推开了驿馆房间外她坐着习字时靠的那扇小小的窗户,出现在她和鬼魂面前。
他站在窗外看她,脸上还戴着出发时带的面具,不知是为了遮面上的冰霜,还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
只是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见鬼魂正在指导她写字,打断了她俩道:“跟我走,有件事需要你跟我一起去。”
这话听得她有些迷糊,但还是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着他离开此处。
“殿下何时回来的,嘉毅关这里的事呢,最近好像涌入了不少难民,街上整日吵得不可开交,殿下可要见见他们?”她一边小跑着追上他的脚步,一边问道。
解清泽停下了,回过头漠然地问她,“见了又如何,救得了吗?这些人事,你在沙漠里见得还少吗?”
她沉默了,解清泽抛下她径直离开,她又赶忙追上去。
又过了好一阵子,鬼魂从镯子里出来了,她飘在一旁看着脸色不善的解清泽,却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她道,“我好像明白哥哥想做什么了,总之现在事态变成这样,总要去寻个说法。”
他们趁着朦胧的夜色上了一辆四架的马车,解清泽不曾惊动任何人,直接从后城门出嘉毅关走上官道,只是不知道他想驾车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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