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凝给你准备的药。”黎翡道,“他觉得你很好,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拜托……你?”谢知寒有点愣住。他倒是知道玄凝真君是八病观之首,算来跟他师尊林云展是一个级别的修士,他应该对前辈的关怀感激不已才对。但让黎翡照顾自己,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怎么?”黎九如不乐意道,“你有意见?”“我……”谢知寒叹道,“我不敢有。黎姑娘很会照顾人的。”“听着像骂我。”黎翡道。谢知寒露出一点浅浅的微笑,从他这张苍白病弱、连连咳血,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脸上,出现这种带着点放松和释然的神情,莫名让人心底突然酥麻了一下。黎翡用汤匙搅着药汁的动作顿了顿。“我自己来吧。”他勉强坐起身,揣摩了一下方向,正对着黎翡伸出手。她低头看了看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腕,被包扎起来还透着血迹的脚踝,身上大大小小几百道伤口,又移回去看了看他的脸,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就是仿佛从脸上写了两个字——强撑。黎九如把他的手按回去,刚要抬起手用汤匙喂他,倏地想起当初喂符水时对方拒不配合的样子,脑海里不知道弹错了那根弦,忽然说:“张嘴。”谢知寒以为她要用汤匙喂药,虽然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张开嘴。旋即,她的手钳住了下颔,那双唇猝不及防地覆盖过来。在她的唇瓣贴过来的刹那,谢知寒的心绪瞬间炸了,他完全呆住,根本忘了要做什么,耳朵腾得一下红得滴血。毕竟,他现在是清醒着的。这药有点苦,但黎九如并不在意。她觉得这样做的时候,谢道长格外听话。就好比眼下,他愣愣地任人摆布,浑身都烫得烧了起来,连指尖都软绵绵的。谢知寒咽下去两口,终于受不了了。他抵住黎九如的手,耳根通红地回避,连额头都渗出细汗,这种亲密接触的羞耻感几乎把他整个都吞噬掉。“我自己……我自己就可以。”他低低地道,“……不用这么对我。” 恳求黎翡明明听见了, 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她的手指抵着他的颔骨,摩挲着他瘦削的下颔,然后顺着侧颊的线条抚摸上去, 摸了摸谢知寒血痕斑斑、染着shi润药汁的唇。“乖乖,不许躲开。”黎九如道, “玄凝仙君将你托付给我了,我不得亲自照顾你?”她是从哪儿学的这种称呼?别说是仇人, 就是放在世俗的恋人之间, 这称呼都太过缠绵和含糊不清了, 几乎带着一种对宠物的狎昵和疼爱。谢知寒垂着眼睛,喉结艰涩地动了动, 好半晌才反驳:“把我托付给你……这种事也太荒唐了。”八病观的玄凝真君虽然颇有声名, 又是出了名善于卜算布局的道修, 但终归不是谢知寒名正言顺的师长。若说关照倒还好,若说托付,这就言重了。黎九如却不在意,她的手碰了碰谢知寒滚烫的耳根, 顺着他的心意把药碗递了过去, 却没离开,而是将谢道长抱在怀中。谢知寒周身全是她的气息,冷霜般的身躯被染透了, 灌满女君身上令人退避三舍的魔气。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得忍耐着这焦灼的温度, 捧着药碗小口喝药。他的喉咙有伤,要是喝得太快,苦涩的药汁就会刺痛伤痕,饶是如此, 他的每一口汤药都咽得很艰难,舌头被苦得麻木,近似失去了味觉。黎九如监督他喝药,很无聊地勾起谢道长披落地一缕黑发。她将长长的发丝盘在手上,绕成了一个弯儿,再顺着指缝倏地滑落。在谢知寒没注意的时刻,她的目光重新落到还未消除的拟态兔耳上,冷不丁地道:“小兔子。”谢知寒惊得呛了一口,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沙哑的嗓音里夹杂着气喘。黎翡突然产生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她觉得对方真像一只被抚摸到脊背、而猛地受惊的兔子,这样温顺、乖巧、楚楚可怜,可听到这脆弱的气音和声响,她就又想更过分地弄坏他、弄哭他,让平日里堪称端庄的谢道长哭得眼睛通红。黎翡想到这里,思绪猛地停顿了一下,她微弱且不合时宜的道德感冒出了头,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幻听,脑子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说,“天呐,他才为了你伤成这样,就算这不能抵消你们之间的债,也暂时对他好一点吧?”,另一个则挥舞着尝到甜头的尾巴,“他那是为了你吗?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无念都是一样的,根本不是理解你。”她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凝神压制了一下自己的幻听。随后就见到谢知寒一边喝药,一边微妙地挪了挪身躯,小心地跟她拉开一点距离。黎翡:“……回来。”谢道长全当没听见,乖乖地喝药,头上的兔耳垂落下来,白色的绒毛搭在黑发之间。黎翡挑了下眉,说:“你那小师侄的布偶……”谢知寒身躯一僵,问她:“他怎么样了?”“本来还没怎么样。”黎翡道,“你再不听话,他就要被扯开线、摘掉布偶的眼睛,撕得乱七八糟掉一地的棉絮,真变成破布娃娃了。”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腿。谢道长:“……”兔子前辈露出忍辱负重的神情。每次催动秘术都因为意外被打断了,而且每个意外都让他受了不轻的伤、需要重新开始养好身体,如此循环。他怕黎九如失去耐心,或是被惹得不高兴,对他做出很粗暴的事。幸好,谢知寒忍着耻辱爬到她怀里时,黎姑娘并没有很过分。她只是抱住他,埋在颈窝上闭眼吸了一口,低声道:“就这么怕我?”谢知寒的身躯还很僵硬,许久都不能放松,他的手指也有点发抖,全然不见当时安抚她的镇定和温柔,他的手无所适从地垂落,不敢碰她,只是无助地扣着药碗的边缘,里面的汤药已经饮尽了。“疼……”他轻轻地说,“你总是让我很痛。”黎翡抵着他的肩膀:“我慢慢调理你的身体,请明玉柔来帮你,总有一天就不会疼了。”谢知寒轻咳一声,他捏了捏喉骨,低道:“你是想把我变成只知情爱的药人吗?还是放过我吧,如果不痛一点,我更会觉得备受羞辱。”黎翡捏了捏拟态软软的兔耳,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你怎么这么难办啊。”谢知寒不说话,他头上的耳朵都被揉红了,兔耳的耳尖软软地垂下来,毛绒下的纤薄皮rou上浮现出血管扩张的红,落在她掌中,像是任由揉圆搓扁的玩具。他捂了一下脸,冰凉的手指把脸上的热度摸得退却了,缓了一会儿,再跟她讲条件:“晋师侄……天真鲁莽,但绝非jian邪恶毒之人。这些事让我一人领受就够了,你折磨他,也得不到一丝快意。”“我对他哪里不好?”黎九如道,“我把他带在你身边,陪你说话,跟你解闷,让你找回蓬莱派的气氛,这不好么?”“黎姑娘……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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