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有人住在一晚上万的豪华酒店,有人一家五口挤在转身都难的破烂小屋。鳞次栉比的大厦之间深藏着一栋栋老式筒子楼。没钱换新家,也等不来拆迁。一层十多户人家,隔壁关个灯的声音这边儿都能挺清晰听见。
很多人初来乍到,把这儿当作落脚之地。他们有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有人十年如一日蜗居于此。行人来来往往停了又走,谈栎却在这儿住了整整二十八年。
这儿是浦成区,世界最具影响力的金融中心之一。谈栎家的筒子楼就藏在闪闪发光的三件套对面,一条又老又深,看不见尽头的巷子尽头。
因为周钦沂这事儿,谈栎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睡好。床铺吱嘎吱嘎响了整晚。
第二天他顶了两个黑眼圈,挣扎半天才起了床。他把昨天晚上煮好的粥乘起来,又往里边儿放了几块萝卜干。就这么就着味道喝了一大碗。
他把碗泡到池子里,弯着腰进了主卧的门。
外婆睡得轻,这会儿也醒了。她这段时间情况不太好,以往四五点就起床叮叮咣咣,现在更嗜睡了点儿,Jing神也不是很好。她看见谈栎进来,抬手招呼了一下,声音也不大:“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啊,听你一直翻身。”
“有点失眠。”谈栎坐在她床边,帮她检查手腕上的内瘘。外婆的手上皮全犯皱了,又因为被病情折磨,瘦得皮包骨,乍一握住还有点硌手,“粥我热在炉子上,我把火关了,一会要是凉了就再温一下。”
“知道了,快去吧。我再躺一会。”
“温完记得关火,锅不要烧干了。”谈栎又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放在外婆床边,“下午透析穿这个,方便穿脱的。”
他看外婆一一点了头,才放下心来出门,往地铁站跑去。
公司离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谈栎随着黑压压的早高峰人流进了地铁站。又人挤人冲上了地铁。他前后都被挤着,不用拉扶杆都不会倒。不过他还是尽力伸手够到了一个拉环。他前面的男人块头十分大,跟他面对面站着。身前肥胖的肚腩压在他的腹部。他感觉刚刚喝的粥都要被他给挤出来了。
好不容易从地铁上下来。转角的便利店已经排起了长队。他想买一杯咖啡提神,可时间也是真的来不及了。于是他在人与人的间隙里快速地小跑,穿行。紧赶慢赶在早会开始前五分钟赶到了公司。
华康是医药公司,专门做医用器材,跟挺多三甲医院都常有合作。以前谈栎在仓库盘货发货,拿死工资,虽然不多,好歹比现在底薪要高。销售做得好一个月能拿好几万提成,他们部门第一就有过一个月拿二十多万的惊人历史。可谈栎做不来,他不爱说话,连着四个月每月只有三千多块钱。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外婆的医药费,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他一边难受地想着,一边用两分钟快速在更衣室里换好了西服,整理了被挤乱的头发。到大厅的时候那里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主管一看到他脸色就不是太好,他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跑到仇赫给他占好的位置上坐下。
仇赫是在楼下做接待工作的,入职第一天负责带他在公司参观。他俩一直有联系,关系挺不错。仇赫也是公司为数不多愿意搭理他的人。
销售导向的公司就是这样。干得好的销售是公司最有话语权的人。干得不好的,待遇还不如清洁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仇赫悄悄凑到他耳边问,“昨天饭局没谈成?”
“别提了。”谈栎他抬手松了松领带,“我搞砸了……”
“搞砸了?那怎么办?你们主管不要发疯么?”
“没办法……”谈栎苦笑了一下,“他骂我我就受着,只要别把我开除……”
他们没说几句话早会就开始了。其实早会跟他们这些销售关系不大,主要是针对指引和接待这些在公司坐班的。他们公司规矩多,管理也严格。像是前台或者服务台,每人都配个监控摄像头,楼上会有人24小时随时来抽查。要是发现什么不规范的动作,第二天早会就会点名批评。
仇赫被点名了一次,他昨天下午两点多坐在前台打了十分钟瞌睡。他一脸讪讪撇了下嘴,头凑到谈栎跟前小声道:“真晦气!”
谈栎也无奈地笑笑。
大领导又说了点车轱辘话,没一会儿早会就散了。大家又回到各自的工位上。谈栎的部门在二楼。几个销售都在一个平层里,座位之间用磨砂玻璃板隔着。主管有单独的小单间。
他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看见主管进了单间,也站起来准备跟进去。
隔壁工位的小女孩叫孔圆,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又要去请假,给他做了个多保重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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