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家?”黄祺业来过一次,见了何老爷与何夫人。
琴雁柳指着桂花树下写字的两个孩子问他:“你能分清哪个是我哪个是他吗?”
“高的是他?”
“高的是我。”
那个时候琴雁柳的梨涡还没长出来,因为总不笑。何鸣钟拉着他表弟这表弟那的,拼命想哄他高兴。
“姨妈悄悄跟他说‘你表弟没了母亲,心思敏感,你要多照顾’。我一直把姨妈当我亲身母亲看,我不觉得我没了母亲。”琴雁柳嘴角弯弯,他很喜欢这段往事。
两个小孩说说笑笑逐渐长大,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吃饭玩耍。换了ru牙,让下人放上房梁,一个挨一个,整整齐齐码成排,牙与人都亲密无间。
“你看他个子追上我了。”琴雁柳有些激动。
正值少年的何鸣钟血气方刚,学堂里有人欺负琴雁柳,他撸起袖子就跟人打起来。
“后来没人再敢当面欺负我。”
黄祺业问:“背地里呢?”
“等等,这你不能看。”琴雁柳慌忙捂住他的眼,“你要是好奇,我说给你听……”他尚未发表意见,琴雁柳也并不是太关心,自言自语在他耳边讲起来:“我得了酒,独饮无趣,半夜来敲他窗户,叫他同去河边烤槐花。没想到……没想到撞见他正快活,丢死人!我问他去不去吃酒,他拉着我说‘表弟,就在屋里吃’,我哪里跑得掉?”
黄祺业的眼睛并没被捂严实,透过指缝,透过花窗,透过纱幔,他都看见了。看见琴雁柳坐在何鸣钟腿间,纤细腰肢款款摆动;看见回头羞涩一吻,嘴皮碰嘴皮,好干净;看见何鸣钟手间掉下一本小册子,画上人如眼前人……
他睁大了眼,很震惊。随后密密匝匝的嫉妒如蚁群般盘踞他的心。
“后来被下人发现,告了密。姨父把我赶到城东和商号里做事的人一起住,他说是让我学东西,我知道,醒川过两年就要科考,我不能去了。”
黄祺业看向他,他的面上没有悲喜。
“你可怜我?”琴雁柳问。
黄祺业连忙摇头,琴雁柳抓起他的手,一挥袖子来到山里。林深处有竹屋,东侧飞流涓涓,登石台可鸟瞰村落,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好一清闲所在。
“这是我的屋子。”琴雁柳颇为得意,“我在商号里没待过三天就逃了。逃走后,我当了我娘的遗物,建了这所房子,并且与他偷偷约定一同赴考。论学问我不输他,怎会甘心在商号里做个小伙计?我既要与他相爱,就得有本钱。”
黄祺业又看着他不说话。这双眼究竟还能表现几多情绪,琴雁柳很是好奇。
“你不明白。被扫地出门过,才会懂的。”
何鸣钟来了。他提着一只包袱,步履匆匆,眼里闪着光。走到栅栏边,他喊:“柳郎,柳郎。”
屋里无人应答,他就自己越过栅栏闯空门。
不多时琴雁柳的声音传出:“又是你,偷梦贼!回回扰我清梦。”
“谁叫你总白日里睡觉?这两日书温了多少?作了几篇文章?我考你典故你敢不敢答?”
“你考。”
“好。我问……‘分桃’何解?”
“这是什么歪典?没见过,你诌的吧。”
“才不是我诌的。”何鸣钟从怀里摸出一枚果子,“所谓‘分桃’,即是……”他一口咬住果子,含糊其辞不知所言,看动作是要喂给柳郎。黄秀才在远处看得羞赧不已,这个何公子太不正经!
那边两人情浓,闹着闹着吻到一起,半个果子在嘴里推来推去,二钱果rou吃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骗子,说‘分桃’竟用杏来诳我。”琴雁柳偏过头,目中水波点点,满面桃花色。
“路上只遇见了野杏。特地摘给你尝尝的,甜么?”
“甜。下回来多摘两个。”琴雁柳吐出核,丢到窗外,“但愿在我门口落下根,就有吃不完的果子了。这不比你的浑话实在?”
何鸣钟闻言甚是惊讶,问:“你真不知道?”
“谁知道这些!”琴雁柳推开他,背过身去,耳朵都烫红了。
“那我讲与你听……”
黄祺业自觉紧闭双眼、堵住耳朵。
琴雁柳哄他睁眼看,拉他的手叫他听,他便闭得更紧、堵得更严。
他们一个呼“柳郎”,一个唤“醒川”,此起彼伏、情真意切。轩窗不闭,幕帘不掩,草虫有灵看端详,日月昭昭鉴云雨,一笔搅乱砚池墨,双箸架在青山间,画的是“幽雨春景图”,叫黄祺业如何敢看,如何敢听?他只觉得一杯白水真情泼在了染坊里,恨不能从头来过。
“呵呵呵,你竟看都不敢看!我高估你了。”柳郎绕到他身前,“算了,我告诉你之后的事……”
傍晚,何鸣钟离开。琴雁柳劝他勿要来得太勤被发现,他回:“当然、当然。”
琴雁柳去打水,有一小贩路过,问他进到镇子里还有多远。琴雁柳给他指近路说明,又分了茶给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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