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掌帘的侍女们说,那日大王冰凉威严的怒吼将王妃惊得面目煞白,端在手中的药碗磕在了青玉石案上,俱化作粉屑碎片。
我还没有死,你这个狼心狗肺,不修德行,没有尊卑的小贱种,就敢来欺骗我?
上了年纪后猜忌之心越发重的大王颤抖着修长枯瘦的手指,将那枚完好无缺的印章狠狠摔碎,眼中怒极痛极,命侍卫将胆敢欺瞒于他的不孝之子罗霜流放,又令侍女将王妃关入软牢之中。
麒麟玉章上王明敕令一语,于敕字之上略有缺口,那玉章完好无缺,分明是妄图夺取王位的逆子假造来欺骗大王的。
为人王者,贵其权柄多于妻子。王不欲予,爱子亦不能欺也。
王宫中莫名的一场闹剧,倒让宫外若即若离和小胡姬纠缠着的罗朱捡了便宜。兄长被流放,他便是羌胡王室唯一的王储。
小胡姬的婚约自然也泡了汤,来往王府时却只有更骄傲,更名正言顺。
大将军阿提舍从来态度暧昧,并不阻止女儿亲近罗朱殿下,又曾在醉后妄言,说自己终于找到个合女儿心意的佳婿。
王庭中尚在着观望的,仍旧一心拥立罗霜的高官贵族们探明了风声,知道了王都中权势兵权煊赫滔天的大将军说的佳婿原是王子罗朱,一颗忠心便彻底凉透。
羌胡王位,终是花落先王后嫡子。
门可罗雀的王子府邸被往来议事的高官们踏破了门槛。
谢琼与谢重山却在午后,被已经是王储的罗朱殿下送往城中摩迦寺暂避风头。
几日不见的少年再回来时左臂伤口狰狞,裹着纱布也有隐隐有血色渗出来。谢琼瞧得眼睛shi润,也顾不上还有求于罗朱,在上驼车前就对这位意气风发的王子殿下冷了脸。
如今在她看来。玉冠束发,华服加身,灿若神君的罗朱不过是个善使鬼蜮伎俩的小人。
他与小胡姬情事上的种种不妥之处,恐怕都是他苦心谋划,步步为营设计出来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王子觊觎权势,蓄意报复。
刻意接近将军家的女儿,用伪装出来的温柔勾搭得小胡姬心动,再不远不近的吊着,待终于使计陷害了兄长,便顺理成章将不甚貌美的小胡姬和她家中的兵权威势一并收下。
欲为人王,先要断己私欲,抛却廉耻道德,等变成一个薄情寡义的人,还有何等雄心壮志不能实现?
谢重山的手臂上的伤,是被王宫中武功高强的侍卫所伤。
他受罗朱所托,将假制出来的麒麟玉章送回王子寝殿时遇到了麻烦。泄露行迹,被王宫中的高手给缠住,差点便回不来。
然而无论是与高手厮杀时的惊险,还是手臂上透心凉的剧痛,都比不上身前少女眼中盈盈水光。
谢琼一面数落罗朱的无情寡义,一面就见谢重山右手支颌,眼中笑意清浅,像听茶楼先生说着与他无关的志怪故事般,颇为闲适地望着她。
她大怒,趴在谢重山脸前。
我替你鸣不平,你倒成了没事人?
少年青衣加身,白玉束冠。眉目越发英挺秀美,眼中却无万里山河,亦无参天星辰,只盛着小小一个眉间带怒的少女。
谢琼不小心脸红了。
然而她着实害羞得太早。
我们成婚,好不好?
谢重山舔舔有些干燥地嘴唇,心中颇为忐忑,极怕听到不成二字。
虽然我仍然配不上你。但是······我想做你的夫君,虫娘。
谢重山天生聪敏,虽不是一言合纵六国诸侯的苏使君,却也绝非口舌木僵之辈。
可此时思来想去,出口的只有一句我想做你的夫君。
他想做她的夫君,名正言顺接过她身上替谢家报仇的担子。只要能站在她身侧,就是与大雍所有的世家为敌又如何?
更何况,那位置本来就是他的。
岳丈亲口许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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